IC1848

  

九月秋雨,宜写诗,著文,候归人。

  吴邪铺了张纸在桌子上,提起钢笔写信。纸是横杠的白底红线信纸,笔是根德国产的“东星”,出水利落,不留墨点。几十年生涯里惯出来的瘦金体改不掉,写钢笔字也是瘦瘦长长的,带着宋人的筋骨。信是长篇大论,屋外秋雨绵绵,写信不是为了寄出,毕竟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邮筒遍地车马慢的年代了,想寄,就得跑去邮局,没有必要,也浪费时间。况且,吴邪并不想让收信的人看,他只是想讲讲心里话。

  有些话,在心里闷了太久。

  或是因为不合时宜,或是因为无法联系,或是有些话没办法当面讲出,吴邪桌上已经积攒了好几封信,每一页都筛过了错别字,装进上好的信封,写上寄出地与目的地,甚至贴上了邮票。但他并不是为了寄出去,他只是觉得在秋雨的夜里不写点思念故人的东西,就是辜负了这场雨。

  点亮的台灯是橘黄色的,泛着暖意,不再像是烛火会忽明忽暗,他会彻夜长明,只要他的主人还需要他的温暖。

  小哥要是再回门里去,就给长白山拉电线,在青铜门前面跳广场舞,吴邪突然愤愤的想。窗外的秋雨或许是又急了些,丝丝缕缕的,接天连地,一如往昔。这不是吴邪的别墅,她说偷偷来北京的,没让人知道,刚下了飞机,谁知道大雨不停,只得先就近寻了宾馆下榻,被困在这座千年都城。

  幸好老烟客不会缺少打火机,他一一点燃那几封信,让他们都烧成灰烬,这样世上除了他自己就没人知道信的内容,再过三四月,他自己也不会知道了。世界就是如此凉薄,不,不如说你就是这样无足轻重。

  你就像这每一滴雨,落下的时候好不热烈,几天后便会毫无痕迹。

  这时,他看到了窗外的一个人,撑着把黑伞,在雨夜无人的街上走的不疾不徐,每一步都仿佛丈量过距离,黑色的鞋踩起一朵朵水花,走的步步生莲。吴邪想起当年的哑巴张。当初他就是这样,孤高,清冷,身手非凡,世间的一切与他无关,就连背影都写满了生人勿近。

  吴邪有点饿了,但他并不想吃东西。

  如果那人真是张起灵呢?他未卜先知,算到他今天要来北京,来给他接风洗尘。又或者他从自己之前言行中的蛛丝马迹推敲出了自己的行踪,特意来等候。又或者他一天没有见到自己的音信,心中烦闷,在雨夜一个人出来吃碗面。或者也可能是单纯的路过,从自己眼中转瞬即逝,就像他曾经无数次做的一样。

  不,那不会是他。几千万人的大城市里,一个陌生人与另一个陌生人每天都在相遇,而一个相识的人与另一个相识的人偶遇的概率,不会超过百分之一。更何况,雨夜会蒙蔽他的器官削弱他的感知,让他变得不在那么“无敌”。他不喜欢在雨夜出门的,他很少在雨夜出门的。更何况是他那种人。

  但吴邪突然很希望有人敲响他的门,有人在这个雨夜专门的,特别的,不为什么别的事,只为迎接他而来。于是他关了灯,坐在在黑暗里等门外不时有脚步声经过,但从未有人停驻。那种,异样的,强烈的,无处不在的渴望几乎点燃了他,他呼吸变得粗重,他开始口渴,他从套房的小冰箱里取了瓶昂贵的红酒开了塞牛饮,酒一半被喝了下去,另一半进了地毯。他几乎要被这思念与贪欲逼疯。

  只是很久都没有人来。

  他起身去烧水,寻了个玻璃杯泡茶。没带茶叶,只得拿了宾馆里廉价的茶包,索性就放在壶里一起烧,这样一壶水都是茶。他忽然又不想见到什么人了,他只希望能一个人安静的喝茶听雨,最好一辈子也没人来打搅,让他能自在多久,就自在多久。

  是吧,雨夜归人那是话本里的桥段,不音而至未卜先知那是演义里的神佛。这世上毕竟都只是凡人。吴邪衣服都懒得脱就倒在床上,最后看一眼手机,十二点钟刚刚过。是睡觉的时间了。

  “咚咚。”门被很有教养的敲响了。

  这么晚还有服务员?别是什么搞特殊服务的吧。吴邪没法子,只能爬起来开门。门外的男人正抖着黑伞上的水,他的裤脚湿了一大片,像是刚在雨里奔过。手中的塑料袋里是一次性饭盒,外面满是雨水,里面却被热气撑起一个大包,提袋的手很稳,汤汁一点没撒出来。

  “刚买的面。”那人的手指骨节分明,“趁热吃。”

  远道而来的人是要吃面,寓意福寿绵长,余生静安。

  九月秋雨,宜见归人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9.15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【霜叶谨拜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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